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41章 故人相見

關燈
第四十一章故人相見

約兩年前,刑懷栩在王堯的介紹下前往康誓庭公司向他還債,那時候,刑懷栩只以為是康誓庭登上她的賊船,卻不知事實上,她同樣也上了艘名叫康誓庭的海盜船,如今,她領著尤弼然再度走進康誓庭辦公室時,她已是康太太——這算不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?

康誓庭已經在刑懷栩那兒聽說了尤弼然,加上早有懷疑,正式見面時非但不生疏,還有些不加遮掩的促狹笑意,“尤小姐,久聞大名。”

尤弼然原本想給他下馬威,見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,便開門見山問他,“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的?”

“你幫李聞嶼的時候,我猜過你和栩栩有交集。”康誓庭笑道:“後來栩栩獨自跑去刑園,你情急給我打電話,用的雖然是私人號,但稍微查查也能知道是你。這些也只能證明你們倆有聯系,讓我知道你們關系匪淺是因為老屋後院的墻,那墻,你翻得挺辛苦吧?”

尤弼然氣得跳腳,“我就知道你那些玩意都是故意用來防我的!”

康誓庭笑道:“這就誤會了,我最初以為深夜翻墻私會小姐的,一般都是登徒子,這才想著不得不防。”

尤弼然哼了一聲。

康誓庭笑道:“雖然知道你們交情深,但你們倆究竟是什麽關系,我還是不明白。栩栩說她是你的金主,這個,我並不太讚同。”

他們倆同時轉向刑懷栩,一個神情探究,一個識相閉嘴。

刑懷栩微微笑,示意康誓庭往下說。

康誓庭便道:“我查過尤小姐的發家史,你的第一桶金是在六年前,以股票發家,靠的是狙擊那些控股權不穩的公司,得手後再以高價將股份賣回給大股東,大賺一筆便開溜,在此之前,沒人聽說過你的名字,你一個默默無名的普通女孩,哪裏來的本錢炒股?又是哪裏學來的那些本事?正巧,我倒是認識一個年紀輕輕卻有這能耐的女孩,而且如果我沒記錯,那段時間,這女孩正值高二暑假,有時間,也有精力。”

他看向自己口中的女孩,笑得兩眼放光,很是期待。

刑懷栩雙臂環胸,抿嘴笑道:“嚴格來說,就算當時是高三備考前,對我也不會有影響。”

這話說得自大,旁邊尤弼然扭頭噓聲,“也不知道當時是誰嚷嚷以後再也不做短線,說自己兩個月老十歲……”話未說完,已被刑懷栩捏住上下嘴唇,禁止發言。

康誓庭噗嗤一笑,“結果為了還我錢,不還是做了短線?”

刑懷栩不以為意,說:“你不是問哪裏來的本錢嗎?你知道刑嗣枚是有刑家股份的吧?”

康誓庭點頭。

刑懷栩說:“她有股權,我有錢。”

康誓庭明白了。

刑鑒修在夏薔的堅持下,給刑嗣枚轉了股權,為了平衡子女利益,刑嗣枚得到的股權,換算成現金,就是他私底下給刑懷栩的資本。

“你爸知道你這些年扶持尤弼然的事嗎?”康誓庭直覺刑鑒修應該也是蒙在鼓裏的,至少,他不會知道得太徹底。

“不知道,他只是給我錢,至於這錢怎麽用,他不會過問。其實這筆錢我在尤弼然翻本後就轉回給我爸了,我個人賬戶上一直都沒什麽錢。”刑懷栩說:“尤弼然的事,除我和她外,你是第一個知道的。”

她過去認為,只要她明面上無權無勢不爭不搶,夏薔便不會過早對她下手,刑鑒修也會因愧疚而更保護她,沒想到她猜中了後者,卻在前者那兒犯下今生最大錯誤。

刑懷栩幾乎不在手上留錢,卻總有錢生錢的本事,這點,康誓庭是信服的,讓他吃驚的是,刑懷栩似乎從不擔心自己走投無路。因為不怕,所以也不會事先留下後路,換言之,以尤弼然如今的地位和能耐,完全可以吞並所有資產拋棄刑懷栩。

如此一來,刑懷栩這些年的經營豈不白費?

她究竟有多信任尤弼然?

康誓庭忍不住問:“你為什麽要把你最大的秘密告訴我?”

刑懷栩不假思索回答:“時候到了。”

她暗想,遲早都要被對方摸清的事實,還不如坦白從寬掌握先機,博得信任好感,也省的以後尷尬。

康誓庭果然心想,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,這就是刑懷栩的做派,現在她對他全盤托出,大概也是為著將來不留後路的信任。

這兩個人,真不知道究竟誰是誰的肚裏蛔蟲。

尤弼然的視線在這對夫妻間來回轉悠,眼珠子咕嚕嚕地轉,最後猛一擊掌,蹦出一句話,“妙哉!”

那對夫妻一起看她,並異口同聲問道:“什麽?”

尤弼然攤手笑道:“我是說,你們的你問我答結束了嗎?結束了的話,咱們是不是該談談我投資段家食鋪的事了?我這人沒什麽興趣愛好,就是熱衷於送錢,立志做個年輕漂亮的散財童子。”

康誓庭忍俊不禁,“你是散財童子,那栩栩是什麽?”

尤弼然挑眉笑道:“她?她是斂財童子啊。”

===

尤弼然像頭橫空出世的黑馬,在刑鑾治眼皮底下大搖大擺給段家食鋪送了近兩億資金,並公開叫板刑家,揚言幾千萬的投資不過是撒芝麻玩,她在消費領域的投資,不管是線上的互聯網電商,還是線下的連鎖企業,核心都在消費,衣食住行吃喝玩樂自成一體。

這消息一出,段家食鋪也抓住時機宣布改革,由最開始的零售轉入自制品牌,從單純的銷售逐漸發展為生產銷售一條龍。

就在段家食鋪每況愈上的時候,本已趨於穩定的許珊杉卻忽然陷入惡性並發癥,段和祥親手接過病危通知單,經過醫生幾小時的搶救後,許珊杉才在死線上艱難地踏了回來。

那個時候已是十月底,天氣開始轉涼,室外鳥語花香不再,偶爾起得早,還能感受到早秋微薄的涼與寒。

術後,許珊杉被轉入重癥監護室,刑懷栩隔著玻璃窗看她骨瘦嶙峋陷在一片白茫茫中,忽然想起兩年前,她也是這樣站在監護室的窗外,靜靜看向裏面同樣沈睡的刑鑒修。

那似乎是一切開始的角落,又似乎是一切結束的地方。

她隔著玻璃,無意識摸了摸窗裏的女人,然後垂下頭,面無表情地轉身。

康誓庭就站在她身後兩步的位置,“栩栩,她會堅持住的。”

刑懷栩點點頭,片刻後又搖搖頭,“我既希望她堅持活著,又怕她堅持得太累。”她看向康誓庭,輕聲問:“你見過死神嗎?”

康誓庭搖頭,他父母健康,老爺子精神矍鑠,奶奶又是在他出生前病故,對於生離死別,他還沒什麽真切體會。

刑懷栩走近康誓庭,摟住他的腰,將自己的臉貼在他胸口,“我有時候會看到死神,它就在我媽媽身邊。這些年,我眼睜睜看著它折磨我媽媽,她越來越瘦,越來越老,越來越累,我知道她在堅持,可我知道,這次,她快堅持不住了……我知道她很累很累很累……”

她閉上眼,“……可我還是希望她能堅持住……”

七天後,許珊杉被送回普通病房,醫生說她生命力頑強,有求生意志。

鬼門關來回一趟,許珊杉本來就紙片似的身體愈發瘦薄,躺在被子裏連個人形都沒有,但她還能笑,也愛說話,絮絮叨叨從自己小時候裝病逃學講到後來生下段琥,又從刑懷栩小時候吐奶講到段和祥現在炒菜越來越鹹。

她像是要把自己一生回顧幹凈,總撐著一口氣,不知道在等什麽。

西風刮起的時候,刑懷栩的生日到了,許珊杉難得紅潤臉色,從前天夜裏就叮囑段琥買蛋糕,又叫段和祥回家炒菜,在醫院病房裏擺了滿滿一桌,高高興興聽丈夫兒子女婿給女兒唱生日歌。

最後,她喑啞著嗓子,說:“栩栩,許願吧。”

刑懷栩閉上眼,在燭光裏許了三個心願,然後吹滅蠟燭。

第一個心願,祈禱老天爺救救她媽媽。

第二個心願,祈求死神不要帶走她媽媽。

第三個心願,如果可以,她想回到過去。

22歲生日這天,刑懷栩第一次希望自己不要長大。

兩天後,醫院再次發下病危通知單,許珊杉被推進手術室,這次,她沒有回來。

那天下午,得到死亡通知的段和祥昏厥在手術室門外,段琥平日看著精壯,那天連試幾次,也沒法扶起他父親,父子倆東倒西歪,都像被抽空了三魂七魄。

最後是康誓庭把段和祥背去急診,又把段琥拉過去,讓他打起精神守著父親。

許珊杉的遺體,是刑懷栩和醫院溝通,由救護車送回段家,在那之前,她已經請段和祥的親屬先行回家布置靈堂,也請人聯系了許珊杉生前供奉的寺廟,請和尚們前來誦經。

她從頭到尾都在冷靜協商,面面俱到,一句廢話也無。

等段和祥醒過來,被段琥接回家時,許珊杉的遺體已經平平靜靜等在大廳裏,她看上去就像睡著般,面上化著淡妝,連氣色都比入院前好上許多。

段琥第一個崩潰大哭,上去就想拉許珊杉的手,卻被旁邊段家長輩隔開,不許他碰。

段和祥是可以碰的,他走到亡妻身邊,背脊佝僂,老淚縱橫,大張著嘴,一個聲也發不出。

滿廳的親屬都在落淚,只有刑懷栩,她跪在許珊杉的遺體前,梗著脖子燒紙錢,嘴唇抿得死緊,沒有眼淚,沒有哭聲。

康誓庭看著她,一顆心突突狂跳,前所未有的害怕。

有位段家姨婆走到刑懷栩身邊,輕推她的肩膀,小聲催促:“你哭啊,你怎麽不哭?你媽死了,你得哭。”

刑懷栩被推了兩下,仍是毫無動靜,那姨婆不明所以,還要催她,康誓庭忙上前隔開那姨婆。

姨婆直起身,嘟嘟噥噥,“怎麽都不哭呢?果然,不是親手帶大的……”

她已經壓低了聲,可還是被邊上的段琥聽見,段琥猛轉身,眼淚鼻涕齊流,就要破口大罵,刑懷栩壓住他的胳膊,將他的頭往下摁。

“別鬧……”刑懷栩的嗓子是啞的,“乖。”

段琥看著刑懷栩,抱住她,將臉埋進她肩頸,嗚嗚哭起來。

刑懷栩眼下青黑一片,也只默默摸摸他的頭。

第一晚守靈,段和祥連日疲勞,下半夜便歪在客廳沙發上睡著了,段琥給他蓋好毯子,便又回到刑懷栩和康誓庭身邊。

他白天哭慘了,眼皮都腫得睜不開,夜深人靜才想起這整天的繁瑣事情全是刑懷栩和康誓庭在操辦,他有些愧疚,甕聲甕氣地對他們說:“姐,姐夫,辛苦你們了。”

康誓庭嘆氣,“都是一家人。”

段琥湊近刑懷栩,像個小孩似的摟住刑懷栩的手臂,只要想到今後再也見不到許珊杉,他的眼淚不自覺又往下落。

康誓庭看向刑懷栩,見她臉色僵木,眉宇間彌散著陰戾,心裏仿徨整日的不安更甚。

他明白許珊杉對刑懷栩的意義,因此更理解刑懷栩此刻內心的絕望,他寧願刑懷栩像段琥一樣痛哭失聲,也不希望看她如今冷得像一塊冰,連自己都凍起來。

段琥哭累了,趴在刑懷栩膝頭也睡著了。

康誓庭找來毛毯,給這姐弟倆蓋上。

“栩栩,”他握住她的手,輕聲道:“你別這樣。”

刑懷栩擡眼看他,神情疲憊,“別怎樣?”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